为什么周星驰夸张的表演和语言能够打动那么多人?为什么香港电影能够毫无障碍地被内地不懂粤语、甚至还没有领教过城市文化的观众接受?

欢乐难寻

1.

那是县城唯一的一家电影院,坐落在我们这个人口几十万的小城最为繁华的街道宣化大街的中段,有着像礼堂一样的气派外观,走过去时你绝对不会忽略它高耸的圆形石柱和宽阔大门。


【资料图】

它全然不同于县城小巷里的那些录像厅。

这些录像厅只能在主街之外岔出的窄窄的街道上立足,租赁上一个小小的门面,然后挂出写有五颜六色大字的招牌来招揽顾客:三片连放,周润发刘德华成龙。

家长和老师会反复提醒,让我们这些孩子不要踏入那个烟雾缭绕、小小的、灰暗的放映厅。他们会警告说,里面不干不净,而且不时有打架斗殴。

但是进入这家电影院不同。而且,这一天,还是学校组织大家走进电影院。

一群十几岁的初中生,带着任何由老师组织的集体活动都不会有好玩事情发生的心情,嘻嘻哈哈地走进电影院,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准备好了等电影开始后,和身边的同学窃窃私语或者独自放空。

电影开场。朱茵扮演的紫霞仙子来到大漠中的一处客栈,看到店小二在来来去去奔跑着试图点亮客栈中的油灯。紫霞开口:“老伯,你这样点灯是点不着的,你只有油,没有灯芯。”

电影《大话西游》剧照

到今天我已经忘记了当时是具体哪一年,以及是不是周末——需要借助互联网我才能知道电影的上映时间,1995年。但是我却清楚记得当时受到的冲击:那是我第一次跟周星驰的电影在大屏幕上相遇。

2.

在那之后,我去看了我能找到的每一部周星驰的电影,从《逃学威龙》到《鹿鼎记》到《武状元苏乞儿》。和古惑仔的江湖义气、小马哥的义薄云天、黄飞鸿的豪气面对万重浪一样,周星驰开始成为我对少年时光的回忆的一部分。而且,他更加特别,因为他总是跟欢乐有关。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周星驰夸张的表演能够打动那么多人,他成为中国80后集体记忆的一部分,被奉为大师。因为用我浅薄的理性去看,他的台词和他讲话的方式,其实是相当香港市井的,而看他电影的大部分人,比如我,并不生活在沿海讲粤语的大城市(不过我真的认识一个朋友,靠着看香港电影学会了粤语),对于叉烧和牛丸更是闻所未闻。

后来等到我工作之后做杂志,还曾经专门请教过一位我很喜欢的香港名导演,说我好奇为什么周星驰的表演和语言能够毫无障碍地被内地不懂粤语、甚至还没有领教过城市文化的观众接受。他的回答是:可能因为全世界小人物的心理都是相通的。

电影《喜剧之王》剧照

我试着去理解这种心理:我可能贫穷,但是我胸怀壮志,渴望成功,并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我可能误入歧途,但是我本性善良,在真正的抉择关头会做出正确选择;我可能人生遇挫、并不得志,但是我深信咸鱼也能翻身,只不过需要一个机会;面对多舛的命运,我当然要强撑着笑出声来,我要笑对人生,哪怕笑到表情苦涩,笑到流出眼泪。

无厘头并不能抵挡命运暴虐的毒箭,但是它能让你更好地承受生活的暴击。

如果你内心足够强悍,它甚至教会你在受到重击之后,仍然可以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追上一句:“再给一次机会行不行啊?”

3.

大学毕业之后,到北京的报纸做记者,最先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到三里屯脏街卖DVD的盗版光碟店,买了一套周星驰电影作品合集。

现在回忆,我并不会在一切顺利之时想到他。但是在一些抑郁寡欢的时刻,我总会找出一部他的电影,放到DVD播放器里。这样的时刻并不稀少,谁在年轻时没有被生活毒打过?

唯一的遗憾是,早年几部他的电影,都已经画质模糊。比如《济公》,画质简直令人发指——当然看盗版光盘的人似乎没有资格抱怨这一点。

电影《济公》剧照

直到今天,已经有了太多可以打发时间的方式,但在一个情绪不佳的晚上,我也还是会打开电视,在流媒体里找出一部我曾经在十几二十岁时反复看过的香港电影。从黄飞鸿方世玉到马如龙陈家驹,再到后来银河映像的杜琪峰和韦家辉。在其中,我看的最多的,仍然是周星驰。

要是你问我,今天重看他们的作品意义何在?

左脑会让我给出答案:他们塑造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他们是我们那一代人对于城市、对于电影、对于文化,以及对于英雄的想象。他们代表了随着岁月流逝我这一代人再难寻回的欢乐时光——但不是他们的作品变了,是我们对生活的感受变了。

不过,如果今天真的有一个年轻人来问我,为什么还要再回头去看这些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我会一脸严肃地在手机上找出一部周星驰作品,然后递给他:“年轻人,警恶惩奸、维护世界和平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电影《功夫》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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