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坦桑尼亚裔英国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因“对殖民主义的影响和身处不同文化、不同大陆之间鸿沟中的难民的命运,进行了毫不妥协和富有同情心的深刻洞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2022年8月,古尔纳的代表作品《天堂》《来世》《赞美沉默》《最后的礼物》《海边》在中国上架。时隔一年之后,也就是前不久,古尔纳的另外5部作品《朝圣者之路》《多蒂》《离别的记忆》《砾心》《遗弃》也与中国读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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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作品的陆续译进,古尔纳这位“冷门”的诺奖得主逐渐为读者所熟悉。人们在作品的阅读中,愈加理解他在获奖演说中的表达:“……写作关心的是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或迟或早,残酷、爱与软弱就会成为其主题。我相信写作还必须揭示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是冷酷专横的眼睛所看不见的,什么让看似无足轻重的人能够不顾他人的鄙夷而保持自信。我认为这些同样也有书写的必要,而且要忠实地书写,那样丑陋与美德才能显露真容,人类才能冲破简化与刻板印象,现出真身。做到了这一点,从中便会生出某种美来。”
少年逃离家园寻找自己的命运
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因为他对殖民主义的影响和身处不同文化、不同大陆之间鸿沟中的难民的命运,进行了毫不妥协和富有同情心的深刻洞察。”
由于作品翻译出版的限制,当时中国读者对这位新晋诺奖得主知之甚少。在那之后的10个月里,上海译文出版社完成了古尔纳5部代表作品《天堂》《来世》《赞美沉默》《最后的礼物》《海边》的引进翻译和印刷出版,终于在2022年8月将它们隆重推出。时隔一年,另外5部作品《离别的记忆》《朝圣者之路》《多蒂》《遗弃》《砾心》也与中国读者见面。
古尔纳的写作始终围绕故土记忆。1948年,古尔纳出生于东非海岸的桑给巴尔岛。这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小岛,多种文化融汇是这里的一大特色;这也是一座充满动荡的小岛,在先后经历了数十年的英国殖民统治与短暂的独立后,桑给巴尔于1964年与坦噶尼喀合并组成坦桑尼亚。1968年,古尔纳以难民身份赴英留学,并在随后几年间开始用日记写下自己漂泊异乡的感受。这些内容后来逐渐演变成为关于其他人的虚构故事,最终形成了他的小说处女作《离别的记忆》。
《离别的记忆》中,主人公哈桑·奥马尔出生在海滨小镇肯格一个贫困潦倒的家庭。父亲奥马尔放荡不羁、酗酒成性、残忍暴虐;母亲懦弱隐忍,近乎宿命地接受了丈夫的残酷虐待;哥哥赛义德性情顽劣、桀骜不驯,六岁时意外死于火灾,为此哈桑多年来背负骂名;妹妹扎基雅大胆叛逆,最终沦落风尘。国家的独立带来了社会动荡和对自由承诺的背叛。新政府担心人才外流,迟迟不公布高中毕业考试结果。由于得不到奖学金,哈桑来到内罗毕投奔富有的艾哈迈德舅舅,期望要回母亲应得的家族遗产。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但很快揭开了田园诗般生活的面纱,看到了充斥于这座现代非洲城市的腐败和虚伪。与表妹萨尔玛的朦胧爱情燃起了哈桑对生活的希望,但丑陋的现实很快就将伴随一个令人不堪的家族秘密一道浮出水面。
据《离别的记忆》的翻译者张峰介绍,古尔纳于1973年在英国肯特大学攻读博士期间完成了这部作品。之后,古尔纳向一家出版社的“非洲作家系列丛书”投稿,但是需要一份鉴定报告,“那份报告最终拒绝了古尔纳,认为他的作品‘不够非洲’,因为他没有以人们预设的非洲作家的方式去写作。”直到1987年,这部小说才得以出版。
《离别的记忆》的责任编辑宋佥认为,古尔纳的这部处女作就是古尔纳的创作母题,“一个在非洲大陆找不到出路、寻不得人生幸福的少年,在一切幻想破灭的情况下,他跳上一艘船,然后逃离了家乡去寻找他自己的人生命运。”
故土和他乡的破碎生活
宋佥还是古尔纳另一部作品《最后的礼物》的翻译者。《最后的礼物》里,古尔纳不仅续写了漂泊异乡者的孤独与挣扎,诠释了什么是“回不去的故乡,融不入的他乡”,更是首次聚焦于移民后代所遭遇的身份危机,揭示出种族中心主义对人类心灵造成的伤害,并尝试探讨了出路何在。
《最后的礼物》的主人公阿巴斯因自卑和猜忌,抛妻弃子逃离故乡桑给巴尔,成为一名水手,穿梭于世界各大港口。他在英国与一位黑人混血姑娘玛丽亚姆一见钟情,开启一段生儿育女的平凡生活。然而,英国移民的卑微身份始终如梦魇般弥漫整个家庭,而阿巴斯闭口不提桑给巴尔的一切,更是令一对儿女如同无根的浮萍,在身份认同的问题上迷失了自我。阿巴斯在临终岁月里,对他用尽大半生努力淡忘的那片遥远故土愈加魂萦梦牵。在妻子的鼓励下,他最终对着一台录音机,缓缓道出了他完整的人生故事,为孩子们留下了他生命中最后的礼物。
宋佥在这本书的《译后记》中介绍,阿巴斯的人生悲剧,始于他人的傲慢所带来的创伤,这甚至要先于他的“移民”“难民”身份,此后的一生他都活在这种傲慢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如临大敌,他的女儿亦如是。“他们在心中对自己说,把自己的人生变成了一场战斗,反击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而在此过程中,他们也失去了自己的人生,无论这场战斗是输是赢。”
可以说,古尔纳作品中的动人之处恰与他本人的切身经历及对故土的复杂情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故乡族群的残酷过往不断闪现,迫使他反复回溯。“记忆”“难民”“身份认同”“残酷”“爱”与“软弱”等成为古尔纳作品一以贯之的主题。他像拼拼图一般构建起自己的文学世界,不断拾起每一位离散者和异乡人,召唤并追寻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故土与他乡的记忆。
古尔纳迄今唯一一部以女性为主人公的文学作品《多蒂》,一样延续着他关心和擅长的难民题材,描绘非洲难民在英国的生存状况,聚焦于身份认同、种族冲突,以小见大,展现出一幅英国后殖民时代的生动画卷。故事中的多蒂是一位生活在英国的非裔女性,通过记录她与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物的交往,包括充满温情的相互安慰与支持,也有深刻的误解与背叛,勾勒出一个出身社会底层,在不断学习、思考和抗争的过程中,逐渐羽翼丰满,实现阶层跨越的年轻女性形象。这次与《多蒂》同时在中国出版的《砾心》,是古尔纳致敬莎士比亚之作,讲述的也是异国他乡破碎的生活和破碎的心灵。
唯恐失去对于过去的记忆
《天堂》《海边》这些作品的名字在这次出版之前,便伴随着古尔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一起进入大众视野。
其中,《天堂》是古尔纳发表于1994年的小说,通过少年未经世事、不加滤镜的视角,将一个男孩的成长故事嵌于社会动荡、历史变迁的大背景中,书写一代移民前生寻梦天堂之旅。在《海边》里,古尔纳嵌入这个宏大时代背景里的则是一个中年人背井离乡的故事。20世纪末,中年人萨利赫·奥马尔从桑给巴尔来到英国寻求政治避难。抵达英国后,奥马尔被安排暂住在一个海边小镇,由于入境时使用了昔日家乡仇敌赖哲卜·舍尔邦的名字,其子拉蒂夫找上门来,由此引出了当年两家人的恩怨情仇。一同身处饱受敌视的异国他乡,奥马尔和拉蒂夫敞开心扉,共同回忆了当年的家族恩怨。这些回忆里,小到家族恩怨,大到桑给巴尔的殖民独立史,这对来自桑给巴尔的宿敌,在西方文明的中心相遇,通过交替叙述,共同还原了无助的个体在动荡的社会剧变下所遭遇的深重苦难,以及在新文明中作为异乡人所遇到的种种冷漠与歧视。两颗孤独冰冷的心,两个无助绝望的异乡人,最终完成了各自的救赎。
古尔纳离开了桑给巴尔,但却一直在书写桑给巴尔,而这种不断的书写是为了保存一种历史记忆。他早已经发现,一种新的、简化的历史在构建,改变甚至抹除了实际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拒绝这样一种历史很有必要,去努力保存那种实际的记忆也有必要。“许多年后,我走过我成长的那座小镇的街道,目睹了镇上物、所、人之衰颓,而那些两鬓斑白、牙齿掉光的人依然继续着生活,唯恐失去对于过去的记忆。我有必要努力保存那种记忆,书写那里有过什么,找回人们赖以生活,并借此认知自我的那些时刻与故事。”古尔纳在诺贝尔文学奖演说中如是说道。
对古尔纳来说,写作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这一个问题,或者关切着一个点,写作应该有更为广阔的意义。还是在诺贝尔文学奖演说中,古尔纳说:“写作关心的是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或迟或早,残酷、爱与软弱就会成为其主题。我相信写作还必须揭示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是冷酷专横的眼睛所看不见的,什么让看似无足轻重的人能够不顾他人的鄙夷而保持自信。我认为这些同样也有书写的必要,而且要忠实地书写,那样丑陋与美德才能显露真容,人类才能冲破简化与刻板印象,现出真身。做到了这一点,从中便会生出某种美来。”
(来源:济南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