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糖果屋的中心。
沾上点点血迹,天花板上灯光无助地飘摇。挂上无数断肢,讲台上铁管拼成的圣诞树害怕地颤抖。把砍刀插回鞘里,右手放在刀把上轻轻地握住,我随便找了一个姿势把身体贴在讲台上。我又累又饿,需要一点时间休息。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可好巧不巧,身边讲台异常地颤动了一下,把我从不安的睡眠当中惊醒了。右手握紧抽出刀来,我向讲台后面冲去,是一个躲在里面的女孩子。
“求你了……不要杀我……”
她白色的裙子上下是锯齿一样的花纹,像面包的包装。饥饿中的我顾不得体面,把她拉了出来,用力撕去她包装的封口,对着她咬了下去。我把她的肉含在口中,等待唾液分解她的身体,十秒之后,我终于感受到了我的挚爱我的灵魂,在我风筝一样漂浮在空中的人生里牵引着我的事物——甜味。
我对甜味唯一的记忆,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我们的老师拿出一袋四四方方的东西,对我们说,喝下这杯苦丁茶的话,就可以得到两块,否则就只有一块。那时候我得到了我一生当中唯二的两块糖果,而这两块糖果将在我未来无数次被糖果屋里杀死的孩子们的血雾呛到窒息的时候,化为太阳和月亮环绕在我幻觉当中未曾谋面的森林的海洋的世界之上。而从那以后,我的生活才正式开始。我只有一个声音的父亲对我说,要加油努力地杀下去,杀更多更多的人,哪怕力量不够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只要尽自己的全力,对得起自己就好。这样杀上六十年之后,一定就可以买好多好多,可以堆满一屋子的糖果。他们告诉我,糖果是往血液和肉里加入从唾液中提取出的酶,再浓缩之后制作的,我一直以来对这一点就深信不疑,因为在我啜饮着被我杀死的人们的血肉的时候,当我的唾液逐渐分解他们面包一样的身体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分明是甜味。
就这样,今天我也在和以前一样,在糖果屋里杀着人。我杀人的技艺已炉火纯青,足以从风吹草动当中解读猎物的动向。
正因如此,在那个人还仅仅只是有一定的可能会转学到我们这里,还仅仅是一个概率不确定的幽灵的时候,我就已经感知到了她完整的姿态,听到了她糖葫芦卖家的风铃一样的声音,看到了她蓝色纱裙上系着两条金色缎带,如同奶糖一样的身影,那时的我认为这是某种预示,预告着我与甜味再度重聚的最后一块拼图将由她的生命补上。
于是,我开始更加用尽全力,更加认真地杀人,把他们的身体做成圣诞树做成吊灯,把糖果屋的墙壁喷涂为婚礼现场一样的鲜红,我要以此迎接她的到来。而在她虚幻的身影终于化为现实的那一刻,我明白我的一切努力都没有浪费。她蓝色的纱裙和金色缎带与我梦里的丝毫不差,而她彼时梦幻苍白的皮肤也有了应有的颜色——奶糖一样甜蜜柔和的乳白色。
“可以让我品尝一下你的甜味吗……”
我在贯穿我身体的心脏加速恍惚快乐当中,下意识地跪下向她请求道。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躲开,而是向我走来——
“甜味……这个么?”
她拿出的是一块奶糖。和她自己一样,静静地躺在金色缎带和蓝色纱裙之间,随后,被她亲手送到我的唇齿之间。在我长久的幻觉当中,黎明六点把我喊醒的闹钟时针上闪烁着的虚假的阳光与半夜一点在苦涩的玻璃杯之间回荡的虚假的月光一起,在我血红色的生活之上熄灭了。
从我心中传出燃烧着的脆响,那是在我的想象当中远在吉原占地一千万里四周用铁栅栏封闭着、一罐又一罐半加工还会巧言令语吸引买家的血肉人形被摆在橱窗上、每天都有五吨血肉被运输到其中用来生产出糖果的加工厂燃起了大火。
“人的血肉根本不是甜味……原来我早已经麻木了啊……甚至到了欺骗自己血肉是甜的地步……”
“人的血肉……?”
她向糖果屋的四周环顾了一下,这时她才看清楚头上的吊灯和远处的圣诞树,以及那些被染成血红色的书本到底是什么。而在下一刻,我终于看到了她和当初预言中一样的表情——是怜悯的表情,是为我居然生在这么一片没有甜味的大地上而悲伤的表情。就像是在对我说着,你居然会认为人的肉和血液是甜的,你居然认为唾液可以把它们分解出糖类,你居然会认为,杀上六十年之后徘徊在幻觉和醒不来的睡梦当中的你,还可以感受到甜味,真是可悲,真是可怜。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我向她奶糖的身体冲去,拉下她脖子上系着的金色缎带,向她柔和泛着奶香的身体咬去。为什么不是甜的,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咸味和苦涩!!为什么,把我的甜味还给我啊!我扯开她连衣裙上的口袋,没有了,我划开她的腹部,找遍了她的上面下面,没有,没有哪怕一点!!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连我这最后一点自欺欺人都夺走!我破碎的心向她破碎的身体喊道。
没有回应。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从我的记忆中涌上的,是我在未来的几十年当中不断重复进行的找寻甜味的失败实验,以及在另一个世界或者另一次生命找到糖果屋的愿望。
糖果屋,是孩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