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2020-04-03 09:49:05
公元七世纪,吐蕃王朝在西藏高原上急速崛起。
(相关资料图)
至八世纪中叶,吐蕃王朝已从其本土(约相当于今西藏自治区范围),拓展至青海全部、甘肃大部、陕西西部、新疆南部、四川西部、云南北部,及印控克什米尔(拉达克)、巴控克什米尔(勃律)等地区,疆域扶摇万里。
那这个东侵大唐、西拒大食的强大王朝,究竟是神权国家,还是教权国家?究竟是游牧文明,还是农耕文明呢?
说到西藏地区的政权,很多人脑子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政教合一。
但实际上,西藏政权政教合一的完成体,出现得时间相当晚。
约在清康乾时代,格鲁派的甘丹颇章政权,才正式完成了这一进程。
那与唐朝对应的吐蕃王朝,是怎样的政权结构呢?
我们来看看,西藏史料的记载。
在神话传说中,吐蕃初代赞普聂赤从天而降,在雅拉香波神山旁被牧羊人发现。
因其相貌奇异,在"十二智本"的拥戴下,成为雅砻部落的首领。
由于,他是被民众扛在肩上,故称"肩坐王"(聂赤赞普)
随后,聂赤赞普所在的悉卜野家族,便在雅砻河谷地区深耕发展。
其33代后裔松赞干布继位后,将都城迁至拉萨(633年,贞观七年),迎来了辉煌的吐蕃王朝时代。
神话传说当然不能尽信,那吐蕃王朝时期的官方史料,又是如何记载的呢?
在拉萨城东约100公里的墨竹工卡县止贡乡,保存有两方吐蕃时期的石碑,因其立于谐拉康寺大门两侧,故称"谐拉康碑"(812年,唐宪宗元和七年)。
在"谐拉康碑"的碑文上,明确写着"(赞普)降临大地作为人间之祜主后,又返回天国。"[1]
另外,在西藏林芝尚有一方名为"第穆萨"(de-mo-sa)的摩崖石刻。
此刻石为吐蕃赤德松赞时期(798-815),工布王噶波与赞普会盟誓文,故亦称"吐蕃工布摩崖碑"。
"第穆萨"刻石上写道:"初,恰神天父六君之子,聂赤赞普降临神山,做人间之王以来……"。[2]
相似的例子,还有大昭寺门前的"唐蕃会盟碑"(823年,唐穆宗长庆三年)。
"唐蕃会盟碑"上有记为,"圣神赞普自天地浑成入主人间,为大蕃之首领。……以天神而为人主,伟烈丰功,建万世不拔之基业焉。"[3]
[1]、《试论谐拉康碑文及其有关问题》_巴顿;
[2]、《吐蕃工布摩崖碑考释》_常凤玄;
[3]、《吐蕃金石录》_王尧;
[4]、《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_王尧、陈践;
[5]、《西藏山南拉加里宫殿勘察报告》_霍巍;
[6]、《简析吐蕃王朝初期经济发展形态》_罗布次仁;
[7]、《中国人口(西藏分册)》_刘瑞 主编;
在石刻资料之余,保存在敦煌藏经洞内的藏文文献《赞普世系表》,"神自天国之上降世,在天国之上,有天父六君之子,三兄三弟,连同赤宜顿祉七神。赤宜顿祉之子,聂赤赞普降临至神山时,来做吐蕃六牦牛部之王……。"[4]
上述资料,多为赞普亲自参与的盟誓文书,可以认为是吐蕃王朝的官方文献。
由此可见,整个吐蕃王朝时期,赞普王系一口咬定,自己是天神后羿。
这种坚持的态度。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的唐朝都有所耳闻。
唐德宗时的名臣杜佑,在《通典》中有如下记载:"或云始祖赞普自言天神所生,号悉卜野,因以为姓。"
吐蕃王室对天神世家的执着,其实与中原皇帝"君权神授、代天牧民"的思想,并无二致。
吐蕃王朝灭亡后,散落各地的王室后裔,建立了一系列小政权。
这些小政权依旧以"天神后裔"自居,周边势力对这种身份也无不认可。
例如,西藏山南曲松县的王室后裔修建了加里寺,并以"加里"作为王朝的名号。
但为了凸显悉卜野后裔的身份,特在"加里"前冠以"拉"(藏文中"拉"为"神"之意),由此形成了"拉加里"王朝。[5]
对于这个有割据性质的小王朝,西藏各时期的统治者都相当优待,尽量避免自己设置的管理机构与其控制范围重叠。
这一切,都源于对吐蕃王室的尊重,抑或对其"天神后裔"身份的尊重。
通过以上例证可知,所谓"吐蕃王室源于佛祖释迦牟尼后裔"的说法,完全是佛教占据西藏话语权后的修饰与涂抹。
因为,如果王室源于释迦牟尼后裔,那这几块立于吐蕃王朝时期的刻石,就完全没必要幻化出一个天上神祗的谱系了。
而在吐蕃王朝时期,佛教势力并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强势。
佛教与本教间的政治博弈,从松赞干布开始一直延续到吐蕃王朝灭亡。
甚至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吐蕃王室具有明显偏向性的扶持,佛教势力未必能撼动根深蒂固的西藏原生宗教--本教。
由此可见,整个吐蕃王朝时期,其国家运行的轴心--始终都是王权,而不是教权。
因此,吐蕃王朝是一个神权(王权)国家,而不是教权国家,根本不存在政教合一的可能性。
很多人醉心于吐蕃铁骑,对唐朝连续不断的打击,想当然的认为,吐蕃是以游牧为主的文明类型。
但如果将视线拉长一点儿,你就会发现,吐蕃相比于匈奴、柔然、突厥、蒙古之类的纯游牧民族政权,有很多不同之处。
所有纯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都存在三条无可逃避的天然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