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8月3日）傍晚6点刚过，郝秀雷打开微信，一则最新消息蹦了出来：

“根据津冀两省市水文测报，大清河洪水将于8月4日早晨抵达我市境内。”

又提前了！原来预计9日抵达，后来时间不断前移。

(相关资料图)

昨天早些时候，水利部把海河流域发生“较大洪水”级别，调高到“大洪水”级别。

1米8的个子、身材魁梧的他赶紧开上已经满是泥点的白色Polo，往和平村负责的东淀大清河北堤堤段开过去。

在南堤的义和村，杨育铭拿着大喇叭，在村里穿梭，看看还有没有村民。

“会有村民回来拿东西，我们要赶紧劝离，毕竟洪水越来越近了。”

他是退役军人，做着和15年前一样的事

郝秀雷是静海区台头镇综合执法大队队长兼武装助理。不到10分钟，他就来到了自己负责的东淀大清河堤坝段。一下车，他跑到河边看水面的流速。

（郝秀雷负责的东淀大清河堤坝大致范围）

“比昨天的流速稍微慢了一些，如果明天大清河洪水真到的话，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了。”

随后，郝秀雷直奔河堤边的涵闸。“现在这个涵闸还是关闭的，我们每次巡堤，首先要看的就是这个闸，确认它的周围有没有冒泡、小漩涡，如果有就说明漏了，要第一时间报告。”郝秀雷解释说。

他穿着一条迷彩裤，腰带扣上有一个五角星图案，上身是一件深绿色T恤，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军人。

“我确实是一名退役军人，2015年以前，一直在南海舰队服役。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这身衣服穿着最舒服、最习惯，而且只要穿上这身衣服，就有精气神！”郝秀雷说。

自从大清河上游出现洪水后，镇里就启动了应急民兵排。郝秀雷和30位民兵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巡查东淀大清河堤坝。4人一个班，2小时巡查一次，24小时不间断。

每次巡堤，要查看的内容有很多，除了涵闸，还要看水位、扬水站、沙袋等等，以及堤坝上有没有闲杂的车辆、物品等等。他们负责的堤坝，光开车就要40分钟，加上各个点位的查看时间，一轮下来要1个半小时。

多年的当兵经历，让郝秀雷无论干什么事，都特别认真仔细。

在巡查堤坝外侧的时候，他要扒开草丛，查看地面有没有湿，他解释说，如果地面湿了，就意味着堤坝有渗漏。

“要找到渗漏点，有时可能是耗子洞、刺猬窝，甚至是蚂蚁穴，必须要及时修堵，否则就会出现管涌，下一步就可能是溃坝。”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郝秀雷巡查的东淀大清河堤坝段的最西头，是天津与河北的交界。也就是说，大清河洪水抵达天津，最先到达的就是这儿。在这里，有一道分洪口门，是阻挡上游来水的设施。

“如果明天早上洪水到来的话，就要用挖掘机挖开或者直接用炸药炸开这个分洪口门，也就是扒开左堤，让洪水流向东淀大清河以北，分洪流量在400立方米/秒。”郝秀雷解释说。

从地图上看，东淀大清河以北有一道类似半圆的地形，这是大清河围埝，始建于1987年，与大清河北堤相连形成闭环，环绕北四村，也就是胜利村、和平村、民生村、建设村。规划设计高程8.5米，高于大清河北堤0.5米。

（大清河围埝大概范围）

“这道围埝就像一条护城河，保障大清河北四村常住人员的安全。”郝秀雷说，但是他也有些犹豫，“如果大清河洪水水位高于这个高度的话，那就意味着北四村保不住了，如果再高的话，大清河以南的14个村也要淹了……”

这18个村，都在东淀蓄滞洪区范围内。郝秀雷不忍心再往下想，他走到汽车后备箱，检查一些必备品是否带齐。按照安排，凌晨他还有一次巡堤。

“雨鞋、手电筒、救生衣、救生圈、救生绳、应急口哨……这些都要准备好，特别是晚上巡堤，一个不小心滑近河里，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最近这两个礼拜，郝秀雷天天住在村里，他的爱人在公安静海分局工作，这些日子也是忙着防汛，不光夫妻俩见不着面，就连两个孩子都顾不上了。

“我家是男孩、双胞胎，开学就要上6年级了，孩子天天就自己在家。我父母在旁边的胜利村，我爸2018年脑出血，现在生活不能自理，全靠我妈照顾，所以也不愿意让老人儿再看孩子了。”

安置转移的那天，郝秀雷的姐姐专门请假，开车把老两口还有两个孩子接到了自己家，说起这些，他有着道不完的愧疚。

在巡堤结束往回走的路上，郝秀雷看到对岸南堤上，走过来一支穿着红色短裤、绿色短袖、举着红旗的队伍，他一下认出来，这是武警官兵来驰援了！他兴奋地掏出手机拍照，思绪也一下子回到15年前。

2008年，24岁的他还在军校读书时，淮河发生流域性洪水，他跟随部队在淮河大坝驻扎了7天7夜。

“那时已经出现溃坝了，要下机械打桩、拦水，再用吨包打底、编织袋往上放。”郝秀雷回忆。

现在，武警官兵来驰援，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稍晚，记者从静海区了解到，今天下午，来自武警天津总队约1800名武警官兵以及蓝天救援队，前来支援东淀蓄滞洪区，他们将连夜奋战对大清河堤坝进行固防。这也让忙碌了这么多天的郝秀雷和其他人能休息一下。

“晚上冲了澡，轻松了很多，不过还不能松懈，要再去和相关负责人交代一下注意事项。”从他的声音，能听出精神头儿明显恢复了很多，“不过我们还不会转移，今晚继续睡在村委会，随时关注水情，有需要马上冲到最前线！”

写惯了材料的他，头一回干起群众动员工作

杨育铭没太注意是几点钟，村委会的电停了，但他没有慌张，因为他们之前就得到通知，东淀蓄滞洪区内3个乡镇23个村今天将断电、断水，实行交通管制措施，严禁车辆和行人进入。洪水退后，将及时有序恢复供电供水和交通通行。

杨育铭是台头镇党办的一名工作人员，差不多两周前，他被派到东淀大清河以南的义和村，负责村民的转移安置工作。

当得知大清河洪水将于4号早晨抵达天津境内时，他又拿起大喇叭，往村子里转一转。从村委会出来时，在大厅门口拿了一块儿西瓜。

从2号起，义和村开始转移安置村民，一直到3号中午12点，全村900户村民或自行转移，或统一转移安置。

但在下午巡村的过程中，杨育铭还是发现有极少数自行转移的村民回到村里，撕开封条拿东西。

“咱们也能理解大家的想法，可能有落的东西，或者又想起来还有贵重物品，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我们要时不时在村里转一转，用大喇叭喊一喊，看到还有村民，赶紧劝他们转移。”

杨育铭今年26岁，3年前考公进入静海镇党办，用他的话说，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办公室写材料，自己最大的短板，就是和群众沟通交流，这次来到义和村负责转移安置工作，是对自己的考验。

“其实心理还挺紧张的，怕村民们有抗拒心理、不配合，也怕自己劝不动，可能还会被人家数落。”他笑着说。

不过，他的运气还不错，入户的第一家是一对80多岁的老两口，两位老人经历过1963年海河特大洪水，对于这次的上游洪水，他们并不当回事。杨育铭就拿出相关文件通知，给他们逐字逐句地读给他们听。

“他们听了之后很震惊，没想到这次洪水这么严重，一下子就迟疑了，但没有马上答应，我当天稍晚时候又上了一次门，他们就同意转移了，这也让我一下子有了信心。”

在做动员工作的同时，杨育铭还负责跟着大巴车，将村民跨区转运到西青区的赤龙南街安置点。

“安置点已经准备好了床单、毛巾被、枕头等生活用品，还安排了一日三餐，转移的村民都很理解，我看着也特别放心。”杨育铭说。

从西青回来，他又接着做动员工作。可这次，却不太顺利。

“这次入户的这家人，女主人叫马莲，40岁出头。刚开始说啥也不愿意走，问她原因，也支支吾吾不愿意告诉我，没说几句就往外轰我。”

杨育铭没有办法，就先去其他家，第二次去的时候，他看到家里有两个小孩子，突然想起来，没有看到这家的男主人，就跟这位大姐聊起来。

“我问两个孩子多大了，孩子爸爸哪儿去了，说着说着没想到把她话匣子开打了。”

原来，这家男主人在外打工，马莲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这次转移，她最担心的就是吃住条件，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她宁愿呆在自己家，也不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大姐说到这儿，杨育铭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手机里拍着很多张安置点的照片，他赶紧掏出手机，告诉大姐那里的生活条件。

“我指着照片让她看每个细节，告诉她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如果孩子这儿有什么特殊需要，安置点工作人员都能解决。”马莲看到照片，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杨育铭继续劝，“您就放心吧，趁着洪水还没来，赶紧转移吧！要不您外地的爱人，得多担心您和俩孩子呀！”

杨育铭是武清人，这段时间，武清也在承接来自上游永定河的洪水。好在杨育铭的家人都住在武清城区，这也让他能够安心专注地在义和村动员、转移群众。

“现在主要是他们担心我，毕竟我这属于防汛一线，但是我真的抽不出空来给他们报平安。”杨育铭的语气中有些愧疚，“爸爸妈妈还比较担心，爷爷奶奶快80了，特别担心，总是给我打电话，可我也没法和他们说太多，每次都是简单说两句就挂了。”

在村里一圈走下来，天已经黑了。杨育铭回到村委会吃了口晚饭，在旁边的会议室里，村干部正在开会，同时也在等待上级指令。

杨育铭估计，晚上或者转天早晨，自己也要转移了。去哪里呢？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还有个身份，就是安置点的楼长，所以我下一步就是去西青区赤龙南街那儿，去那边为我们的村民服务。”杨育铭说。

还有很多人，在和时间赛跑

8月3日下午，在距离台头镇大约5公里的地方，天津市水利工程集团的一群员工正在进行紧张的忙碌。

负责人樊强，在东西两个堤坝之间来回跑动。前一天早晨，他接到了一个新任务，需要把东西两座堤坝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围堰，用于抵挡从台头镇漫延过来的洪水。

樊强说，先是把场地平整完了之后，就地取土修建临时道路，方便运行车辆的周转运输，然后逐步把中间主槽河道填住，再把两侧的河滩进行填筑，最后会在围堰的两侧架设钢板桩进行加固止水。

到了晚上，在台头镇胜利村，这里分外安静，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人员早已撤离，只留下了一张张紧贴的封条，一把把紧扣的铁锁。

而在距离胜利村只有几百米的台头镇大清河南堤，名武警官兵正在连夜加固堤坝。

据了解，8月3号中午，经静海区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向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申请，紧急调派1780名武警力量驰援静海，在16:30到达大清河堤防薄弱处，支援大清河堤坝的培高加固工作。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到8月4日的早晨了，大清河洪水在汹涌湍急的前进。在静海区台头镇、独流镇和王口镇，还有很多人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在巡坝、在固堤、在垒沙袋……做好迎接洪水到来前的最后准备，让洪水的影响降到最小，尽最大努力守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应采访对象要求，马莲为化名）

记者 | 董朗 孙博

编辑 | 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