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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泳》

班宇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冬泳》收录了班宇的七篇小说。在铁轨、工事与大雪的边缘,游走着一些昔日的身影:印厂工人、吊车司机、生疏的赌徒与失业者……他们的生活被动,面临威胁、窘迫,惯于沉默,像一道峰或风,遥远而孤绝地存在。北方极寒,在他们体内却隐蕴有光热。这些个体的光热终将划破冰面,点亮黑暗,为今日之北方刻写一份有温度的备忘。

>>内容选读:

盘锦豹子

孙旭庭第一次来我家里时,距离那年的除夕还有不到半个月,我正在院儿里放鞭,一整挂大地红被拆成五百个小鞭,我捋顺火药捻儿,举着半根卫生香逐个点燃,这些小鞭我已经连续放了三天,炸过冷空气、铁罐和下水井盖,闷哑的、低沉的、脆亮的、空洞的,各种各样的动静都听过,到最后觉得索然无味,口袋里还剩着大半兜的火药,没处施展。

我站在门口雪堆的最高处,望见有人朝我家的方向走过来,方脸,眼睛亮,个子挺高,得有一米八,但背有些驼,穿一身灰色呢子大衣,敞着怀儿,系一条奶白色围脖,戴黑皮手套,远看挺有派,眉眼儿周正。我不认识这个人,准备吓唬他一下,于是吹了两下香灰,想要在他走近时,点根小鞭朝他扔过去,然后跑掉。他走到一半时,忽然立在原地,不再前行,而是直直地看向我,仿佛能洞穿我的心思,没过几分钟,我的小姑推着自行车从另一条路走过来,车轮在她身后的雪地留下一道浅淡的印迹。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小姑忽然发现雪堆上的我,于是挥着手高喊我的名字,我很不情愿地从雪堆上滑下来,走过去迎接。

走到近处,我才注意到,他左手拎着柳木筐,里面装着半把蒜毫、两瓶黄桃罐头和一只光溜溜的白鸡,右手拎着一个扎紧的编织袋,上面写着两个粉色大字。我指着编织袋问小姑说,这第一字我认识,念尿,撒尿的尿,第二个字念啥。小姑翻过来编织袋看了看,瞪了他一眼,然后对我说,念素。我问,啥是尿素。小姑说,我也不知道。我说,可能是从尿里面提炼出来的精华。我转过头去问孙旭庭,我说得对不?他尴尬地咳嗽两声,伸出手将编织袋递向我,我有点犹豫,但还是接了过来,发现袋子根本没什么重量,飘轻儿,稀里哗啦乱响,好像大风一吹,它就能在空中摆起来。

孙旭庭跟在小姑后面进屋,满面红光,精神十足,点头哈腰打招呼,我奶用白瓷缸子给他沏了一杯浓浓的花茶,离着老远都能闻见漾出来的苦味儿,然后便拎着那只白鸡钻进厨房里。孙旭庭脱下呢子大衣,问小姑说,有衣裳挂儿没?小姑说,没有,我家衣服都堆炕上。他说,借的,明天得还回去,版型不能给整乱了。小姑想了想,把大衣的领子口儿戳在门口的拖把上,看上去像一位窝囊的丑角儿。孙旭庭憨笑着说,还得是你,真有办法,懂得随机应变。小姑说,干活吧,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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