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坐在落地窗前,四周漆黑寂静,略显冷清,只有手机的光照亮我的面孔。
我一遍遍地敲击着手机屏幕上“语音电话”几个字,然后细数着手机外放的段段平直声线,时而看看窗外的模糊风景,时而瞧瞧玻璃窗里面自己的单薄身影,直至声音结束,无人接听。然后手指再次滑动,周遭依旧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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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回应,无人回应,我耳朵捕捉到的任何一丝声响,都仿佛是那个名字的主人对我的回应,让我心里藕断丝连的那根弦可以颤抖良久。
外语学院门口是一条沿河曲溜拐弯的宽阔马路,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盘踞着一条由小吃摊位堆砌的长龙。
每至夕阳偏西而下,不再那么炽热,载着美食食材的电动三轮车便开始一辆一辆地停靠在人行道的两侧。待到夜色渐起,人行道上已是人群如织,各色香味漫溢,各种声音咋起,好不热闹。
一个男孩儿拉着女孩子的手穿梭在人流中,两人身高差不离,一唱一和,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小声嘟囔着“吃啥呢,吃啥呢,…”,一边四处张望。
这个男孩儿就是我了,这女孩儿是我女朋友,这边简称井儿。
虽然我嘴上嘟嚷着吃啥、吃啥,但心里其实默默期盼着井儿的主意。
沿着人行道一路走下去,小吃摊位逐渐稀疏,直至走到路口,再不见人吆喝,我也没有等到她开口说自己的想法,便开口问她:“井儿,你想吃啥呢?”。
井儿把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夹在自己的下巴上,装作思考的样子,喏喏道:“嗯…嗯,你想吃烧烤吗,烧烤铺子里面那种,买回家去,嗯?你觉得呢?”
我望着她不说话,嘴角一扬,两人相视而笑,牵着手穿斑马线到马路对面,向之前光顾过的烧烤店慢悠悠走去。
夕阳下,微风吹拂,视野嵌入一片晕黄。
乍觉,人世间万般美好也不过如此。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对她心生向往,继而主动接近,心怀侥幸,幸好成功,至此良人入怀,晚风夕阳下总有一人伴我左右,在人行道上牵手。
有手可牵的生活很安逸,也舒心。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街边游走,在通往美食的路上兜兜转转,浪费这为数不多的大好青春,嘴里面哼着浪漫至死不渝。
时间没了,钱也相继空荡荡,可我愿像中毒般去收获此间过程…
买过蜜雪,点过烧烤,两人坐在餐桌前,聊起了各自的话题。
我喝着自己的黄桃四季春,听着井儿讲:“我一个高中同学今天突然给我发消息,说起来已经好久不联系了。”
嗅到点危机感的我赶忙问道:“找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后来还没发消息,好奇怪。”井儿摇摇头。
这个话题让我想到了自己的一个高中同学,于是顺嘴讲起了他:“我也有个高中同学今天给我发消息,他今年复读高三,这不刚刚高考完,问我暑假啥时候放假,想抽时间找我玩。”
“你们关系很好么。”
“也没有,我不怎么喜欢他。”
“为什么?”
“他属于那种表面看着非常努力,无论是在老师面前还是在同学面前,但其实不然,很多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盯着书发呆,没学到那么多东西,这没什么,通病。可我觉得他总喜欢抱怨,呆在他旁边总觉得会被传染上负量。”说罢,饮了一口茶。
饮茶的我正奇怪为什么没有听到井儿接我的话,当我抬起头,却看到她眼神幽怨地盯着我,我的背上顿时泛起一层静电似的涟漪。
“你是在内涵我嘛!”井儿突然讲。
“没有啊!”来不及细想的我一口回绝。
“你就是在内涵我,你肯定是嫌弃我每天生气,让你不开心,给你带来负能量了是吧,真对不起…”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冷冰冰。
我害怕极了,赶忙上前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可是她已经不想理我,对我说的话沉默以对。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我去看了眼消息,一同学问我为啥没交活动的报名表。
我放下手机,继续小声问候井儿。
井儿依旧不理我,把头别在一边,千呼万唤也不顶用,一次次把我的咸猪手打掉。
我叹了口气,自嘲对她的小脾气无可奈何,拿起手机,去QQ群里面翻起了通知,找活动的报名表。
时间像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安安静静,不知冷暖地缓缓向前涌动,从不回头。
“我先回家了”,她突然打破沉默。
我心想,坏了,现在肯定更生气了。
“不要啊,我们一会等串烤好了一起回去,好么。”我挽留道。
“你先回去,我在这等着,或者我回去,你在这等着,你选吧。”她说。
“你现在就是想离我远点是么,我就这样让你觉得烦嘛?”我明知故问道。
“我先走了。”说着,井儿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路边,扫了一辆共享电车,向回家的反方向离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力去阻拦。
她应该是不敢在非机动车道上逆行,去前面的路口掉头了吧,我这样想着,肯定是这样的,她说自己要回家的。
井儿走了,奶茶留在桌上不曾带,我也没了继续喝黄桃四季春的勇气。
后来只是喝了几口罢了。
等到串烤好了,我拎起东西,骑着共享电车在路上像逃亡一样驰骋,匆忙奔回家中,心里满是局促和不安,恐怕只有当她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块石头才能安然无恙落地。
我站在家门口,脑子里想象着井儿坐在地上,嗑着瓜子看电视的身影。
殊不知门后关着的确是一团乌漆麻黑,当我把门打开,黑暗像洪水般劈头盖脸淹没了我,侵入我的四肢百骸。
空调没开,却冷得一塌糊涂。
那块石头终是没能落地,只是碎了。
房间里面连灯光都没有,就更不要提人了。
我沉默着走到床前,按下开关,刹那失神,手指停留片刻。
只觉得房间亮了以后,里面摆放的东西是那样的清晰,视野清晰了,内心却无比空旷。
我看到沙发,看到电视,看到桌子,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井儿不在这儿,也不在那,下落不明。
于是乎,停留的手指再次按下,视野暗淡不见光点。
我脱掉鞋子,脚面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刺骨凉意蔓延开来,直冲头顶,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浆糊却无意中被分散了些许。
我踩着凉意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把窗帘拉开一小段,仅供我一个人盘腿坐下。
我看着窗外的寂寥,想着生活的琐碎。
我只想要一段平平淡淡微微甜的感情,可是好像这一路走来都是坑坑洼洼轰轰烈烈惊心动魄。
嘲笑自己的罪无可恕,一遍又一遍地犯着同样的错误,又对自己无法辩驳,无可奈何。
我把手机摊在面前,点开井儿的对话界面,一遍又一遍地发消息,呼唤她回家,一次又一次地拨打语音电话,无一例外没有回响。
井儿有时会对我讲:“你终会有一天不再爱我。”
这是在心平气和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就变成了:“我知道经常这样闹脾气你很累,我也很累,累了你就走啊!受不了了你离开啊,你不要赖在我这了!”
累吗?
或许吗?
为什么不离开?
因为我喜欢着,因为我看得到很多希望,因为我憧憬着,因为我从没想过放弃,因为她也没有放弃,因为她生气的时候嘴里面冒出来的话是糊弄鬼的,比男人的嘴还不可信。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清楚而明了。
一次次地一以贯之,又一次次的追悔莫及。
我要是知道她的位置就好了,就可以直接去找她了,我想。
怎样知道她的位置呢,我又不是黑客,又不能侵入她的手机。
最后,我打开了位置共享,虽然不抱什么期待。
可是当我低下头再看手机时,她进入了位置共享。
距我十多公里。
我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随后又担心,赶忙给她发消息,让她原地等我,我马上来。
来不及换鞋,我穿着趿拉板下楼打车,然后朝着地图上的代表她的点位飞驰。
我坐在车上,盯着手机上两个点位距离越来越近,余光瞟着两边的绿化带向后倒去,内心急切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在我移动的同时,井儿也移动了起来,两个点位最后擦肩而过。我顾不上细想,让司机师傅靠边停车,而后下车扫共享电车往回赶,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追去。
恰在这时,井儿的电话打了过来,却没有人说话,只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我猜她正在骑电车往前走,内心更为焦灼。
当我看到井儿时,她正坐在一辆电车上,停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安静地看着手机。
我凑到跟前,先是沉默,而后开口说:“井儿,我们回家吧。”
她依旧看着手机,手指在手机上面不停滑动,对我的话无动于衷。
“跟我回去好不好。”
井儿头也不回地说道:“谁要跟你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解决,好么?”我把抛弃电车,走到井儿身边,小心翼翼地说。
回应我的是沉默。
分分钟后,井儿开始骑着电车往前走,我麻溜追上。
我们一前一后,一追一赶,绕这段马路上兜了两圈,然后停在了一个沿江地公园边。
井儿弃车而逃,我有样学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一个时而口出狂言追追赶赶,一个一字千金掷地有声。两个人走走停停,围着公园的小路又是一圈,直至再次走到马路旁。
井儿不说二话,扫了一辆共享再次开溜,我继续跟踪。
两个人就这样表面上一个要走一个要留,自顾自地拉扯,可是两个人心知肚明吧,要走的那个人不是真心要走,要留的那个人是真心要留,可是这个场面事终究少不了。
可怜我今天狗屎运没踩到,摔了个狗啃泥,骑上了一个速度堪堪快过步行的电车。我只有看着我眼神聚焦的那个身影越来越小,尾灯越来越暗,离我越来越远,心有余而力不足。
继续奋力追赶吧,右手一拧再拧,屁下的坐骑无动于衷,自顾自慢悠悠散着步。换一辆电车吧,又怕当我再抬头时,前方尾灯早已不见踪迹。
于是继续以蜗牛般的速度追赶,虽然可是井儿的尾灯慢慢消逝,暗无天日笼罩可怜如我。
黑暗中我一人沿路返回家中,不知井儿终是回来没有。
当我去坐电梯时,看到电梯正停在十二楼,心里暗叫连连,有戏!
果然,当我按下密码,准备开门时,发现门被反锁了,井儿在里面了。
她回来了,我很高兴,可惜我被锁在了外面。真的让她这样生气吗,已经忍心把我锁在外面了么?我摸了摸额头,罢了,回来就好,锁在外面就锁在外面吧,大不了在走廊里面睡一宿。
我站在门旁,轻轻蹲下,抱着自己的执着,底线洒落一地。
正当我心如死灰时,门被打开了。我沉默地走进房间,坐到椅子上,抬头去寻找她。
她从厕所出来,从我面前经过,经过时她忍不住笑了。我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自己的脚,把她绊了一下,她的笑容定然消失。
一脚把冉冉升起的希望给踩了下去。
我站起身,苦口婆心地胡言乱语,叫她下次不要这样做了,云云。
回应我的仍旧是沉默。
我本就已经萎缩的心脏休克了。
我不在说话,转身开始收拾屋子,找事情做,来填补我心里的空缺。我把垃圾打包,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把池子里的碗洗得干干净净,把床单铺整齐,把被子叠好,把衣服洗好晾起。这间屋子从未像今天这样整洁过,自打我们搬进来之后。
等一切做完,我看到井儿坐在床边,裹着被子。是在等着我吗,要不要去搭话?还是算了。
我再次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却无事可做。
井儿躺倒床上,起先看手机,后来手机的光亮不见了,是困了睡觉了吧。
我仍旧在椅子上面坐着,盯着电脑发亮的屏幕,昏昏沉沉,直至想要睡觉了,下定决心爬去床上。
我有半张床,一个枕头,半张被子,一点感触。
等到第二天睁眼,我们两个抱在了一起,好似昨天已是过眼云烟。
后来知道,那通电话是想告诉我,我走过了。